電話響了

她為醃好的雞肉蓋上保鮮紙，終於把最後一道菜都準備好了。她洗手後走出廚房，望向旁邊斑駁的牆壁，才發現自己還沒有撕下昨天的日曆，輕輕一撕，昨天的草紙留下了幾道水印，今天的草紙告訴她，年三十到了。

而上面的時鐘告訴她，已經七點鐘了。

她拍拍圍裙，弄乾雙手以鋪桌子，因為老大明明高大又強壯，手指卻不太靈活，剝蝦子螃蟹時總是把最珍貴的蝦膏蟹膏弄得到處都是，白色桌子的右下角還留著一道抹不掉的痕跡。只要他們打電話來，就把鋪上薑絲的螃蟹拿去蒸，再用醬油和番茄醬爆炒蝦子，味道和溫度便會剛剛好。

她坐在電話旁邊等待。「叮咚」，那陌生的黑色機器突然響了一下。去年，她的女兒給她買了一部智能手機，但她不太會用。她用力地按屏幕，把它靠到鼻子前。

「不來了。」

是誰不來了? 她還沒看清楚，屏幕就黑了，只剩下一堆指紋。

不要緊，當年奶奶跟她說多生一點好，可以養兒防老，有一個人不來，也還有三隻化骨龍會來。七點半了，先蒸雞吧。她打開鍋蓋，一百度的水蒸氣衝到臉前，但她已經習慣了。她把一整隻雞放進大鍋裡，旁邊有紅棗、杞子、雲耳。二女兒總是臉色蒼白，又十分怕冷，這是讓她補氣血的。

電話又響了一下，但她來不及看，因為只有十五分鐘就八點了。她把菜心放進鍋裡用力翻炒，加入鹽、糖，還有胡椒，如果不放胡椒，小兒子大概永遠都不會吃菜。炒完菜在順手打開旁邊湯煲，加了一把鹽和蔥花，唉女孩子家，小女兒怎麼那麼重口味。

走出廚房，已經八點零五分。屋裡有她自己的腳步聲，和智能電話零星的響聲。她擦了擦手，打開電話，只是手上還留著大蒜、大蔥、洋蔥的味道。都不知多少年了，味道都不知在滿手皺褶裡藏多少年了，怎麼洗都洗不掉。

「要加班，不回來吃飯。」

「老婆的親戚來了，你們吃吧。」

一、二、三，應該還有一個人。她坐在電話旁邊等。

只是她不知道，去年開始，他們就沒有幫她付電話費了。